这远郊小村相去甚远,自是不必统领从相府过来的快。”
曲默低声应了,向田攸道谢:“这寒冬腊月的,又是大年三十,田大人为了小侄的事多有操劳,在下不胜感激。”
田攸一捋胡须,“田某遵从圣命行事,此乃职责所在,统领切莫客气。”
大道上有马蹄声,想是曲岩一行到了,曲默与田攸一同前去相迎。
曲岩是和侯沁绾一同来的,夫妻二人神色戚然中带着焦急,曲岩见了还朝田攸稍稍作揖行礼,侯沁绾却目中别无他物,下了马车便一路小跑朝小棚来了。
她行得踉跄,一路上不顾脚下雪泥弄脏了绣花鞋,到了小棚里,只望着木板上那摆得齐整的一身小衣裳,顷刻间泪如雨下。那是她女儿的小衣裳,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,怎能认不出来来?!
她又急匆匆地上前,扒开仵作,动作粗鲁,神态间全然失了平日的精明与从容。
她捧着那截孩童的手臂拿到灯火下察看,从冻得青紫的皮肤,到手指长短,再到指甲……每一寸都看得无比仔细,她多想从那上面找到一点蛛丝马迹,证明这不是她女儿的手臂,但她找不掉……
她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,那是一种介于绝望与愤怒之间的第三种情绪,她抱紧了手中僵硬的断臂,身体渐渐失力,最后“噗通”一声仰面瘫倒在地上。
她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,只有不断涌出的眼泪倒流回眼窝,模糊了她的视线……
曲岩抹了眼泪,忙上前去扶住妻子,伸手在侯沁绾胸口顺气,生怕她一口气上不来,人便去了。
一旁,田攸抬袖沾了沾眼角湿润,低声叹了一句:“年纪大了……有儿女,看不得这个。”说罢,便出去了。
曲默垂着头,跟在田攸后头,两人刚出棚子,没走几步,便听见一声凄厉崩溃的喊叫:“萱萱!我的命啊!我女儿的手——”
哭声戛然而止,曲默心里一颤,忙折回去看,只见侯沁绾瘫倒在曲岩怀中,是情绪过于激动,晕厥过去了。
仵作乃是法医,也算半个大夫,上前掐住侯沁绾的人中,一面又不住地拍打面颊,用银针扎刺合谷、百汇等穴道,半晌侯沁绾心口剧烈起伏,这才幽幽醒了。
曲岩原本也才三十四、五的年纪,曲默上次见他还是在婚宴,不过三日功夫,他却像老了十岁似的,眼看鬓角都生出白发来了。他抱着怀中的侯沁绾,热泪纵横,喃喃道:“苍天啊,若我有罪,罚我便是,何苦为难我妻女!!”
曲默想上前去出言宽慰一二,但又不知说什么。曲滢萱是在他那里惹上葛炀,才招致此祸,若是他能及时制止,或者当时便给葛炀赔罪一二,恐怕曲滢萱也不会……
虽然曲岩夫妇不知,但曲默心中却自责不已。只是他手中没有证据能指认葛炀掳走了曲滢萱,田攸这边也没寻到线索能找着曲滢萱的下落,如若现在将葛炀是嫌犯的消息告诉曲岩,只怕会打草惊蛇。
再者葛炀是燕无疾幕僚,因着曲鉴卿前些日子关于兵部变法的提案,燕无疾与曲家撕破脸皮也只是三五日的事。此时曲滢萱死活暂且无从得知,此事闹大了若再将燕无疾牵扯进来,难保燕无疾不会为了保葛炀,而杀了曲滢萱抛尸死不认账。
曲默权衡之下,不论是为了曲滢萱的安危,还是为了曲家,都不能透露半点实情给曲岩。
曲默思忖半晌,走上前去,“兄长,萱萱她肯定还活着……”
曲默话还不曾说完,躺在曲岩怀中的侯沁绾却忽然起身,猛扑了过来,捶打着曲默,“我女儿跟你去玩,她就再没回来!你还给我,我的萱萱——她那么小啊,才四岁,她的手啊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曲默挺住了身子,任凭侯沁绾捶打,不后退也不抬手挡,反而给上前护他的铁卫使了个眼色,让铁卫退下。
侯沁绾连撕带咬的,曲默被锤了数下,脸上也挨了巴掌,侯沁绾的长指甲在他下唇刮了一道长口子,眼看见了血。
“沁绾!够了!”曲岩终于忍泪大吼了一声,上前将侯沁绾钳制住了。
“原是我该受的,能让嫂嫂暂时出一出气便好。”曲默轻声宽慰,他舔了舔下唇的血,腥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开来,令人作呕。
曲默垂眸站了片刻,而后掀袍跪在了曲岩夫妇面前,沉声道:“兄长,嫂嫂。萱萱是在相府走丢的,也是我将她交到侍女晴乐手上,此事错全在我。我已命人全城搜查萱萱的下落,又有镇抚司、京兆尹两衙协办,不出三日定能给您夫妇二人一个交代!”
曲岩抱住不再挣动的侯沁绾,无力地摇了摇头:“你起来吧,也不全怪你。这些年我、咱们曲家在朝中树敌甚广,寻常人贩子进不了相府,定是仇家趁着婚宴上人多眼杂,伺机将萱萱掳走了……可怜我那苦命的女儿。”
“我……”
曲默还要开口再言,却被曲岩止住了,“此事暂且由我接管,你父亲还……你赶紧回相府侍候去罢。”
曲默颔首,到棚外又托付田攸万万仔细寻查曲滢萱下落,这才策马离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