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鉴卿即刻便来。
齐穆颔首应了,曲江走后他也不进门,只恭谨地站在门口,他想,曲鉴卿约莫是要询问镇抚司与七皇子的事。
晴乐本在二楼绣帕子,听闻曲鉴卿要回来,便要回自己房里——曲鉴卿前两天不知因何发了那么大的火,她又烧了朝服,这会儿不能凑到曲鉴卿跟前碍眼——她端着针线笓子和簸箕下楼,看见齐穆便打了个招呼。
齐穆一声腼腆的“晴姐姐”将她喊住了,他问曲鉴卿的喜恶,说是怕自己犯了忌讳。
晴乐思忖了片刻,试探着问道:“小公子打发你过来伺候大人起居?”
少年摇摇头,他的两颗眼睛泛着水润的光格外黑,笑起来时两颊有浅浅的梨涡,憨厚又腼腆,一点儿也不像个冷血的刺客。
“我怎好抢了姐姐的差事。是大人差江总管寻我过来问两句话而已。”他慢吞吞道。
晴乐松了口气:“甚好……甚好。大人问甚么你答便是,如此即可,不要赘述,不要多问。”
齐穆道:“知道了,多谢姐姐。”
晴乐应了,走时还想着这齐穆倒是嘴甜心细。
大约半柱香的时间,曲鉴卿便来了,他手里提着两支用黄绳系着的卷轴,朝齐穆招了招手:“过来。”
曲鉴卿让齐穆在外间坐下,他自己则去里间放置手里的两支卷轴,回来时下人已将热茶奉上,见齐穆还站在下边,他便道一声:“不是叫你坐?”
齐穆低头称是,掂量了自己的身份,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,而后坐在了离曲鉴卿三步之外这么个不远不近的位置。
齐穆有几分未曾表露的怯意,他原是在相府里见过曲鉴卿几面的,不过隔得太远,看不真切。
本以为曲默是承袭了几分其父的性子的,却不料两人相差甚远——曲默那整日不着调的人,却有曲鉴卿这么个正经的爹。
曲鉴卿饮了几口茶润嗓子,而后道:“你不必慌张,我找你问几句话而已。”
齐穆点头:“大人请问。”
曲鉴卿道:“七皇子没有为难你吧?”
“他问戚将军与主子的事,以职位与金钱威逼利诱,小人没说,他似乎是有所顾忌也不敢用刑,将小人关了两天便放了。”齐穆老实交代。
曲鉴卿点头,右手摸在左手那空落落的腕子上,才想起那珠串已被自己扔进了火盆里。
“他那头疼的毛病何时起的?”
齐穆一怔,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,“他”指的是曲默。
“约莫是月前已故太后的丧期,那段时日主子忙得脚不沾地,他便以为是睡少了,跟小人提了两句没多留意。后来有回他去寻九殿下,在外头跑了一整日,头痛又反复了起来,还说眼睛模糊得厉害,疼得睁不开。”
“左眼还是右眼?”他抱着希冀又问了一句。
“约莫……左边吧,还是两眼都是……小人记不住了。”
曲鉴卿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长颈的小玉瓶,推给齐穆:“里面有五颗丸药,你研碎了,一日一粒,找机会放进他晚间的茶水里,别叫他知道。”
齐穆有些忐忑,咽了口唾沫,小心翼翼地问:“敢问大人,这是……”
“治病的药。他院里那些下人胆子太小了,藏不住事,他若察觉出端倪来,稍加盘问就露馅了。”曲鉴卿道。
“恕小人直言,您为何不直接将药给主子,让他自己服,也好过这般遮遮掩掩的。”
知道齐穆是忠诚护主难免多问两句,曲鉴卿捏着额角,话也说得有些无可奈何:“他要是肯自己吃,我找你来做甚么?”
齐穆将信将疑,点了点头,将玉瓶收好:“小人遵命。”
“你现下在禁军当值?”
“总营那边还不曾编制,便暂且跟在主子身边,”
曲鉴卿指尖点着茶盅的盖子,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。关于齐穆在何地任职又任何职,他实在兴味寥寥,只不过随口问了一句,齐穆答与不答,于他而言都无甚差别。
未几,曲鉴卿才淡淡说了一句:“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还肯听劝,现下我说的话,他是一句都听不进去。”
齐穆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,既能顾全曲默的面子又能迎合曲鉴卿的,由是面露尴尬,抬手抓了抓头发,朝曲鉴卿应承一笑。
曲鉴卿倒也不指望齐穆能说点什么值钱的话出来,他心里思忖再三,将人打发走之前,还是说了一句:“我会差人在禁军给你安排个差事,你以后便在曲默手底下当值……”临了补上一句:“你叫他少去勾栏院招惹是非。”
齐穆迭声谢恩,只说以后肯定恪守本分,日日提醒曲默洁身自好。
齐穆走后,曲鉴卿转身去里间,桌案上放置着他提回来的那两支卷轴,展开来看,上面是工匠用墨绳与工笔细细绘的十几张精稿,画的都是剑鞘,一旁还用浅红色的小字标注了尺寸与花样。
他撑着桌案俯身端详着,一晌觉得嵌饰更精致些,一晌又觉得镂饰古朴更衬那人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