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放鹤顺势闭嘴,腼腆地?笑了下,“陛下宽仁,纵容微臣大吐狂妄之言。纸上谈兵,浅薄之见,坐井观天,想当然尔,微臣惭愧,望陛下海涵。”您让我说,我才胡说的,有什么不当之处,您不能?拿这个问罪!天元帝沉默半晌,竟抬手往他脑袋瓜子上拍了下,“刁滑!”骂归骂,他眼底却?有笑意。昔日世人说汪扶风狂妄,如今看来,他这个弟子更狂妄,也更狠辣。唔,听说早年远在县学?时,他就敢把人打得满脸血,倒是言行?一致……年轻人嘛,有冲劲儿是好事,只要这股劲别用?在自己?人身上就好。天元帝沉吟片刻,“既有想法,你回去拟个折子上来。”秦放鹤躬身领命,“是。”说了这么久,天都快亮了,天元帝也有些倦怠,摆摆手,“去吧。”秦放鹤麻溜儿告退,身形瞬间消失在夜幕中,只剩下“哒哒哒”迅速远去的脚步声。天元帝摇头失笑,慢悠悠往回走,走了几步,突然顿住,扭头问胡霖,“那小子是不是把朕的狐裘顺走了?!”胡霖:“……是”此时宫门正门关闭,官员出宫,需得凭借腰牌走旁侧小门。那城门守卫反复核实?了秦放鹤身份,还感慨道:“秦翰林当真勤勉……”外头秦山和秦猛已经?轮流睡了会儿,见他出来,忙上前?相迎。“咦,哪里来的狐裘?”秦山诧异道。“陛下赏的,”秦放鹤笑眯眯往轿子里一钻,“快,去我师父那儿!”给了就是我的!您老富有四海,还吝啬一件狐裘么?秦山秦猛二人不知细节,俱都喜气洋洋,“老爷真能?干,才就职数日,便得了赏赐了,回家?可?得供起来……”秦猛到底稳重些,疑惑道:“老爷,都这么晚了,想必汪大人正熟睡呢。”“去,现?在就去……”早去早挨打!稍后睡梦中的汪扶风顶着一头乱发,努力争着惺忪的睡眼上前?,才打了个哈欠,就听那半夜砸门的小王八蛋笑嘻嘻道:“师父,我闯祸啦!”汪扶风:“……”等会儿,这小子从哪儿来的?哦,宫里。宫里……宫里!汪扶风瞬间清醒。秦放鹤竟还有闲情逸致脱下狐裘,双手捧着上前?,“师父,徒儿刚给您弄得好东西?……”话音未落,就被暴躁的汪扶风一把抓了往旁边一扔,“混账,闯的什么祸,还这般悠哉游哉!”秦放鹤幽幽道:“狐裘,御赐的。”汪扶风:“……”汪御史深吸一口气,麻溜儿冲过去捡起来,抖抖灰,恭恭敬敬捧到旁边放好,脑瓜子嗡嗡的。回去坐着之前?,到底气不过,抬腿就往罪魁祸首腚上踢了一脚。嗯,御赐之物,想来陛下并未生气……且听听再说。然后秦放鹤就说了。秦放鹤深夜前?来,姜夫人也怕出事,又想着徒儿忙到这会儿,必然肚饿,便着人准备了些肉点心,亲自送来。结果刚进二院大门,就听书房内传来自家?老爷压制不住的怒吼,“你大胆!”姜夫人:“……”若真有大事,此时必然凝重如坟冢,听着挺有精神的,天应该塌不下来。跟来的陪房小声问道:“夫人,还进去吗?”听着怪吓人的。姜夫人抬手紧了紧披风上的大帽兜,神色不变,“罢了,我就不打扰他们?说正事,你送进去吧。”说着,转身扶上贴身丫头的胳膊,摇摇摆摆地?走了。陪房:“……?”不是,我?里面?秦放鹤低头装死,汪扶风在地?上驴拉磨似的兜圈子,时不时停下来,狠狠剜一眼。
打仗?!劫掠?!你小子怎么敢啊!才进翰林院几天,你就敢进如此激进之言!还他娘的应承了写折子!简直,简直岂有此理!一口气转了几十圈,汪扶风才好歹压下去心口那股火,黑着脸骂道:“你知不知道,这折子一旦上去了,你就是众矢之的!”两国交战,牵扯甚广,输了自不必说,抄家?灭族只在顷刻之间。就算是赢,也少不得人员伤亡、朝野动荡,快则几年,慢则十几乃至几十年!你年轻,分明还有大好前?程,犯不着直接上这个!你还知道自己?闯祸了?这祸,可?不是要把天捅下来!汪扶风都不愿意去想即将到来的焦头烂额。“我年轻,”秦放鹤忽轻声道,“可?是师父,陛下不年轻了。”“混账!”汪扶风瞳孔巨震,上去就给了他一脚,“什么都敢说,你不要命了!”秦放鹤硬生生挨了,垂着眼,不给自己?辩解。汪扶风突然有点后悔,后悔当初自己?炫耀的话说早了。这哪里是什么省心的,分明就是讨债的货!别家?弟子纵然不出息,无法光耀门楣,自然也闯不出此等弥天大祸来。过了会儿,估摸着汪扶风的血压降下来一点,秦放鹤又不怕死地?开口了,“先帝驾崩时五十三岁……”他固然有大义,却?也不可?否认的有私心。先帝的几个兄弟,最年长的也就到七十出头,而大禄的开国皇帝也就活了六十来岁。天元帝这一支,似乎都非长寿之相,若从遗传角度和现?代医学?发达程度估测,纵然天元帝现?在身强体健,平时也注重保养,大概率也过不了八十大关。七、八十岁,乍一看好像还有二十多年,时间足够,但活着和活着也不同。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在老去,身体状况、思维方?式,无时无刻不在变化,大多数帝王一旦感受到死亡威胁,就会变得保守、惜命、偏执,与年轻时判若两人。现?在董门如日中天,可?秦放鹤太年轻了,纵然下一任帝王即位,他也不过正当年。一朝天子一朝臣,新任帝王会重用?先帝时的旧臣吗?董门,会如昔日高阁老一党那般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