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道:“王爷叫殿下进去说话。”
外头还细细地飘着雪,天地间皆是一片白,这便让大白天的光更亮了,然而在里间,厚重的双层帘子紧紧遮住了窗户,外头光线一丝都不曾透进来,灰蒙蒙的卧室里,唯有床头灯座上一簇烛光散发着晕黄的光。
燕无痕进去之后,昙枝便将门扉从外头掩上了。
“皇叔。”
房里燃着凝神香,燕贞靠在矮几旁的软垫上,闭目养神,听闻燕无痕脚步声,不疾不徐说道:
“我昨日特地叫昙枝去传信给你,叫你拖住曲默,你不听命便罢了,反倒跟他透露曲鉴卿遇刺的消息。曲默先一步到了相府,带兵扣押了宴上宾客,幸而邱伯渊紧随其后到了相府,我略施小计方得脱身。我的好侄儿,你不若直接同曲默说——是燕贞要杀曲鉴卿,让他来仁亲王府报仇雪恨呢?”
盛怒之下,燕贞反倒笑了,他稍稍抬高了下颌看着燕无痕,脸上是一派祥和,然而眼底怒火滚烫,手中茶盏已被他捏碎成了齑粉。
“皇叔…我…”燕无痕从未见过燕贞如此,纵使打好了腹稿,一时间也难再辩白。
“我明知老七要杀吴疴嫁祸给你,为何还费尽心思冒险让吴疴假死?还不是为了拖住曲默!曲鉴卿一死,曲家再没有能束缚他的人了,届时不论他是离了曲家,还是继承新一任族长,他都会尽心尽力辅佐你夺嫡。你一无胆识野心,二无过人才智,三又不讨皇兄喜欢,连曲默这个送到身边的靠山你都笼络不住,你拿什么跟老七、跟你十二弟争?!”
燕无痕双膝跪地,垂着头,泪珠打湿了眼睫,“我本无心参与夺嫡……求皇叔你莫再逼我了。”
燕贞一时语塞,良久方长叹一句:“元奚……你太叫我失望了。”
“丞相若是死了……涤非定会难过,我喜欢他,不愿他伤心。再说,即便是要夺嫡,曲家一直保持中立,未必要除掉丞相。”燕无痕低声道。燕贞煞费苦心为他谋划,他何尝不知?只是他本生性良善,也并非那争强好胜之人,自是无意继承宗祧,若不是燕贞劝他为了母妃做打算,他决然不会参与策反前太子吴疴一事。
燕贞怒火消散,洒了手中茶盏碎粉,他眉心痣灼灼欲燃,忽而眼中黠光流转,心生一计,起身平静道:“若我说曲默与曲鉴卿有染呢?”
燕无痕神情一滞,猛然抬眼:“此话何意?!皇叔……莫非是在编纂些惊世骇俗的假话,来激我不成?!”
燕贞了然一笑,“这些事我原不想说与你知晓,奈何你实在执迷不悟。你此前同我说,你觉得曲默心里有人,所以他才一直不肯接受你的情谊。可你也知道,曲默此人不去烟花之地,每日不是回相府,便是在亁安山兵营,既无人给他牵线搭桥让他认识哪家的小姐,他身边也无红颜知己……你可曾想过曲默心里那人是谁?”
燕贞越是朝下说,燕无痕的脸色便越是难看。
“难道他曲默堂堂丞相家的公子哥,朝廷从五品将军,心里还能装着个小厮丫鬟不成?即便是小厮丫鬟,他难道还弄不到手,肖想这许多时日?”
“别……别说了”燕无痕惊慌道,帕子也忘了用,抬袖抹了脸上泪痕,匆忙起身,踉踉跄跄夺门而去。
“王爷,可要追殿下回来?”昙枝进来问道。
燕贞摇了摇头,“你退下罢。”
待昙枝离开后,燕贞才按动了床尾后的旋钮,随即,一阵混沌的晃动声从地下传来,地面上石板松动,慢慢挪开了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地洞出来,洞中漆黑一片,但能从开口处的光亮稍稍看出有台阶蔓延向内。
燕贞拿拐杖在洞壁旁敲了三下。
“哒-哒-哒”
甚至有回音,可见地洞之深长。
不多时,便有一位女子沿着台阶,慢慢从洞中走了上来,她穿着素色衣衫,面色苍白,双目低垂。
那女子不是别人,正是昨夜冒充赫连白蕤,于洞房中刺杀曲鉴卿的月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