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女子跟前坐下。
“等我?”他问。
女子轻轻颔首,红盖头角上坠着的金丝穗摆动,头上的首饰也跟着颤,发出些细微的声响来。
抬手挥退了床头左右的两个陪嫁丫鬟,待门从外头阖上了,曲鉴卿才抬手去挑那盖头。
然而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。
“月翎。”语气是笃定的,像是早已料到似的,曲鉴卿无半点诧异。
红盖头被那女子自己拽落了,红缎下的,赫然是一双银灰的眼瞳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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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里北风又起,曲默在府里不觉得,骑在马上方知寒风刺骨。
从城中到亁安山,这条路曲默几日内跑了近十趟,马匹都熟稔了,不必把着缰绳,它便自己知道南北。
他近来诸事缠身,心里乱得很,一时是曲家,一时是朝中,一时又是皇家的内斗……数日未得好眠了,这会儿在马背被寒风一吹,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。
怕是病灶还未除净,得闲了定要找岐老再诊诊脉。
曲默这般想着,思绪越飘越远。不知何处冷不丁一支羽箭,恰好擦着他右边的脸颊破空而去,得亏曲默机敏,否则现在便该被射穿头颅,横尸在此地了。
“小心!”身后,齐穆抽刀砍断了飞矢,大声喊道。
不待两人动作,又是数十支冷箭从四面射来。然而这回有了防备,曲默当机立断,跳马后翻滚几圈躲在了道旁的松树后。
齐穆也随之跟了过去,俯身低头问道:“爷……您没事吧?”
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,该是那帮人在寻他二人。
曲默仔细听了声响,压低声音应道:“无事。这该是早先你说的佣兵,料定了我会来,便埋伏在此处……人不少……得有近三十个。”
齐穆握紧刀把,咽了口唾沫:“跑么?”
曲默呼了一口气,像是一点不着急似的,神情煞是泰然,仅皱了皱眉头:“朝外的路被堵死了,跑只能上山……”
话到此处,曲默顿了顿,朝枝条交叠的树林深处一瞥,曲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,方道:“那儿太黑了,我看不见。”
说着,曲默抽了剑出来,侧首睨了齐穆一眼,无奈地笑道:“走得急没带人……下回你替我记着。”
话落,便持剑,飞身冲了出去。
“爷!”齐穆惊呼一声,吓出一身冷汗,旋即便跟着曲默冲了出去。
如今局势太乱,年关里各路人马都挤在京城这块地方,这些佣兵不知是从何处雇来的,也不知雇主是谁,但都身手矫健、训练有素,即便是曲默,以一敌三便有些吃力,更何况此情此景须以一当十?
更遑论齐穆了。
齐穆干的是刺客的行当,讲究隐匿和出其不备,是暗地里悄没声地把人脖子给抹了,虽拳脚功夫也过硬,但他年纪到底小,如今真刀真枪地混战起来,他是丁点儿便宜占不着。
是以,骁骑营的援兵赶到时,两人已是强弩之末了。
那佣兵头子见人来了,自知不可恋战,便想奋力一刀结果了曲默,谁知手的刀才抬起来,便被一箭射穿了手腕。那头目惨叫着捂着手腕,被手下拖着逃窜了。
“曲默!”燕无痕放下手中的弓,跳下马车,跑了过去将曲默扶住:“伤势如何?别动……我带你去上药。”
燕无痕同一旁的侍卫一起,两人架着曲默的胳膊,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到了马车上。
“不妨事。只背上被砍了一下,齐穆为了护我,伤得重,你找人给他包扎一下……怎么单你出来了,邱……嘶……邱绪人呢?”他说是不妨事,然而坐下时扯到背上的伤仍倒吸一口凉气,额上冷汗澿澿。
燕无痕催促着外头侍卫策马朝亁安山赶,像是早已料到了似的,从坐垫旁的小匣子里拿过一早备好的布条和伤药:“还说不妨事?转过去,我给你上药……”
“待会到了营里再说罢……”曲默顾忌自己背上的白纹,只想找个推辞的由头给搪塞过去。
但此刻燕无痕态度异常地强势,他拽住了曲默想要推搡的手:“我知道你怕什么。”他说着,忽然起身,正对脸坐在了曲默腿上。
马车忽然变得拥挤了起来。
燕无痕低头,一颗一颗解开曲默前襟的扣子,他看向曲默,抬手,指尖顺着曲默的胸膛向上滑到了面颊,反复摩挲着曲默脸上那张沾血的银色面具,而后凑近了,贴着曲默的颈子,轻声唤道:“涤非……”
曲默身子一僵,他抓住燕无痕的手,冷声问道:“你知道什么?”
燕无痕笑了一声,自下而上挑着眼角看曲默,白皙清秀的面庞不知怎地变得柔媚了起来:“我都知道。”
而后趁曲默受伤不备,猛地伸手拽了一把曲默脑后的面具带子,那银制的物什便跌到了地上。
马车里的光弱,曲默并未觉得眼睛刺痛,但下意识仍是去捂眼。
浅银灰色的异瞳微微泛着光,像是颗剔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