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从倒了酒,曲默接过酒盅,回敬道:“谢过王爷好意,在下好得很。”
燕贞懒懒靠在椅背上,朝跪坐在身边的青衣男子道:“昙枝,去给曲统领倒一杯。”
“是。”
曲默看着那缓步走来的男子有些面熟,想了一晌才回想起来这人是燕贞的男宠,他沉吟片刻方开口:“我三年前在仁亲王府见过你。”
昙枝垂下浓密的眼睫,轻声道:“能被统领大人记住,是奴家的荣幸。”他跪在曲默脚边,将杯子托举至头顶:“望统领怜爱,满饮此杯罢!”
曲默接过那杯子扣在手中,朝燕贞道:“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,王爷怎舍得叫他给旁人倒酒?”
燕贞满不在意道:“统领若是中意,本王便送给你又何妨?还是说……”
听着两人越说越不像话,安广侯便干咳了几嗓子打断,说道:“本侯年纪大了也插不上话。王爷、九殿下慢用,本候这便告辞了。”
话落,安广侯便领着那几个道士走了。厅中便只落曲默与燕家叔侄三人,一时间连耳边的管弦之乐都有些刺耳了起来。
“请统领满饮此杯!”昙枝拔高了声音,又重复一遍。
曲默才抬起手要饮酒,邻桌坐着的一直沉默的燕无痕却突然起身,走到曲默身亲夺过那杯酒,一口饮下,而后冷冷朝燕贞道:“皇叔未免管得太宽了。”
曲默却不知这叔侄二人唱的是哪一出,片刻之后方缓过神来,问道:“这是做什么?”
燕无痕侧首撇了他一眼,将酒盅塞回到曲默手里:“与你无关。”话落便要离开。
曲默拽住了燕无痕的腕子:“说清楚。”
“敢拽本王的袖子,曲默你放肆!”燕无痕高声一喝,而后甩开曲默,带着近身侍从,匆匆离去。
曲默一头雾水:“他这是…………”
燕贞干笑了两声,悻悻道:“没什么,小孩子犯脾气,让统领见笑了。”
“是么?”曲默瞥了眼走到厅门外的燕无痕,借旁边暖炉上的热气暖了暖手,“我这些天可都在亁安山,也没空去得罪他,怎着今儿连个好脸色都不给我?”
燕贞笑道:“你别朝心里去便是。先前本王数落了他两句,他心里不痛快。这会儿也就仗着你在,朝本王使性子呢。”
后一句话有些过于狎昵了,曲默便没再接这话茬。暖炉里的炭火燃得哔啵作响,几杯酒下肚,热意便暖了肠肺。老侯爷人不在,曲默到底自在些,他解了身上大氅递给身边的仆从,斜着身子懒懒散散靠在了椅背上。
悠悠然和燕贞闲聊着又饮了数杯,曲默轻声叹道:“这酒倒是很不错……”
醉意漫上眉梢,他右边湛黑的眸里倒影着火光,浓郁又璀璨。青年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,使得他整个人都蒙着一层说不上来的邪气——当真是副绝佳的皮相,五官也调和得恰到好处,漂亮却又不至阴柔。
燕贞朝一旁招了招手,在昙枝耳边说了些什么,后者便领着厅中的下人悄悄退了下去。
燕贞又道:“是不错。侯爷惯会享受的,本王今日也算是借花献佛了。”
迎着灯火,曲默稍稍眯着眼看玉盅内壁上刻着的画,一晌儿才道:“不喝了,再喝明早起不来了。”
燕贞也不多劝——酒至微醺,神思游离在清醒与混沌之间,正是谈事的好时候。他估摸着火候到了,这才开口问道:“曲相前几日在朝堂上的提案你可曾听说过?他一向不插手党争的,怎么这回也搅和进来了?”
曲默不咸不淡笑了一声:“继后嫡子年幼,我父亲要是把燕无疾扳倒了,成年皇子只落元奚一根独苗,这不正合你的意?”
“抛却铸兵,你父亲那提案将兵部律法翻个底朝天不算,还要将朝廷的手伸到边疆去——京畿一带禁军将领三五年一轮换,指不定何时便要轮到边疆与各封地了。你带兵打过仗,军队里的体制你最清楚才是,此案可行与否,你该有自己的考量。”
曲默拿银箸拨弄着盘中的菜,沉吟片刻,方应道:“左右不过制衡二字。现如今诸位皇子中,无一人能牵制得住燕无疾,栽培元奚与嫡子非一日之功,与其费尽心力扶植新人,倒还不如削一削燕无疾的势力。疏虽是上上之策,但眼下别无他法,只能堵了。至于此案可行与否……”
曲默顿了顿,又道:“律法与朝政这东西我知之甚少,我父亲的心思也一向难揣摩。但我倒是觉得‘军监司’这东西用来整肃军纪很好,大可放手一试,也省的各地官员以铸兵为由,将朝廷拨下去的军饷层层剥削。北疆三年,与我同伍的人刀刃一劈就是数月,上报了,也不见有军需库的人来换,银钱究竟到了谁手里我不知,但总归没到军营里。”
燕贞笑了一声,意有所指道:“你是说这都是皇兄的旨意,而曲相大人奉旨办差,绝无半点参与夺嫡的心思?”
曲默抬手遮着脸,也闷声笑了,“那你说我父亲是那一派的?”
燕贞抬起酒盅一饮而尽,朝曲默凉凉一瞥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