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鉴卿走后,曲默倒也不着急,他现下在渭城待得快活地很,渭城的府尹将他当恩人看,整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,生怕一个照顾不周耽误了恩人养伤。
这让曲默心里很是过意不去,于是他又装病在渭城多躺了一个月骗吃骗喝,如若不是那府尹非要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曲默做小妾,曲默还能厚着脸皮在那府尹家中再多留两日。
眨眼又入了夏。
燕京曲家那边书信一封接着一封地来,催他早些回京。
曲默想着头两年他在中营喂马的时候也不见那帮老头子有多着急,这会儿他误打误撞地守了个渭城,这些人便按捺不住了。
先前在军营的时候,他总想着回燕京,便觉得这日子没完没了;眼下归期将至,他不得不回去的时候,却又觉得百般不舍。
六月初,曲默启程回京。
邱绪原不想跟着曲默一道儿回去,他想在北疆多待两年。一是因他家里那烂摊子实在叫人厌烦,二是他性子直、嘴又毒,在燕京那地方实在不大吃香,在北疆倒是混得风生水起。
但曲家族长来信时,信中提到安广侯吃丹药吃病了,躺在榻上想邱绪想地直流泪。
邱绪刀子嘴豆腐心,听了便心软了,但还是嘴硬,讥讽道:“现在知道哪些道士靠不住了,想起我这个儿子来了?”
曲默劝他说:“邱伯今年都五十多了,若是这病真有个万一,你不悔死?”
邱绪沉默了许久,说他晓得了,第二日便收拾了衣物细软,随曲默一道回去了。
临行头一天的晚上,老马来了,揣了个油纸的包裹递给曲默:“我也无甚好送你的,切了两包牛肉,你路上带着吃罢。”
曲默没推辞,接了过来,问道:“我听吴教头说你役期已满,今年也要回乡了?”
老马点点头。
曲默从案上拿了两张纸,一张是地契,一张是银票,他道:“我也无甚好送的,托人在你原籍地给你买了几亩地,这儿还有张一百两的银票,你收着吧。”
老马一愣,他并不富绰,没有急着回绝,只是笑道:“我早见你谈吐不像是小门小户家的孩子,没想到出手这样阔绰,看来我这几年的汤饭没白给你留。”
曲默将银票与地契放在他手上,笑道:“这是你该得的,是我该谢谢你这三年来的照拂。”
次日在临走时见到了吴仲辽。
吴仲辽这人像是这三年都未曾变过,依旧是一副黧黑的面颊,两道浓眉上挂着汗,背着手站在中营门口,脊背挺地笔直,一如曲默三年前初来时见到他的那副模样。
他才从校场练刀回来,一身布衣汗透了,他皱着眉看着马背上的曲默,笑时便露出一口白牙,衬地他的脸愈发黑了:“你小子这便走了?”
曲默也笑:“嗯,走了。”
吴仲辽撇了撇嘴:“我本来不想放你走的,毕竟你是我中营出来的人,留在北疆与我而言总归是个帮手。都我瞧着你跟腚下坐了火炉似的,一天都待不住,想想强扭的瓜不甜,还是放你走的好。”
曲默下马,朗声说道:“那我便谢过吴教头了。”
吴仲辽道:“我说你刚在北疆混出些名堂来,着急回去做什么?你若是再多留两年,前途无量啊。”
曲默眯着眼睛看了看身后火红的夏日,道:“不过人各有志罢了,我在燕京待着也是一样,吴教头得闲了也去趟燕京吧,我请你吃酒。”
吴仲辽点了点头,身后揽过他的肩头,笑道:“行!得闲一定去。我说,你都要回去了,就别喊教头了。横竖我教了你三年武艺,虽没来得及教你排兵布阵,但你也在渭城也算自学成才了……我便腆着脸,让你喊我一声师父,可不算委屈了你罢?”
曲默想也不想便高声地喊了一句“师父”。
吴仲辽笑地满面红光,重重拍着他的肩膀,而后转身命人呈上来一托盘,亲自倒了两盅酒,递一盅给曲默:“一路平安。”
曲默笑着应了,而后翻身上马,追着走在前头的邱绪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