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不稳的人,却还有模有样地朝曲鉴卿鞠了个歪斜的躬,看起来颇有些诙谐。
曲默道:“失……失态。”说着抬脚就要走,一转身却又想起来曲鉴卿十几天没理他这茬事了,许是酒壮怂人胆,他回头,恶狠狠地问道:“你这几天为何躲着我。”
曲默这个本该赔不是的人,这会儿倒理直气壮起来了。
曲鉴卿长眉轻蹙,道:“醉了便去睡,不要耍酒疯。”
曲默气得不行,又坐回到榻上去了,两脚一蹬甩了靴子,小孩似的,委屈了便要撒泼:“我没醉!我没有耍酒疯,我清醒得很!”
曲鉴卿奈他不得,却也不再对牛弹琴,只道:“待在这儿醒酒。”话落转身就要上楼,不料衣袖还抓在曲默手中。
“松手。”
小孩蛮横道:“你要去哪?你别想躲着我。”
“去楼上。”曲鉴卿无可奈何。
“我也去。”
“……”
俩人一道上了楼,当然,这期间曲鉴卿耐着性子哄了好半天,曲默才肯松开抱着曲鉴卿腰身的手,好好走路。
好似这六七年都白活了,曲默又变成了那个刚到曲府的恶童,黏人,难缠,且不讲理。
曲鉴卿坐在桌案后看折子,曲默便坐在他对面,手支在桌面上,捧着脸看。
这会儿终于安静了,曲鉴卿也随他去了,
“父亲写字真好看。”曲默道。
曲鉴卿笔尖顿了顿,没应他。
曲默却走过来,将他的手从桌案上抬起来,自臂弯下钻进他怀里,轻声说道:“父亲教默儿写字。”
“要写什么?”
曲默笑得坦然:“父亲的名字,要写‘曲鉴卿’三个字。”
“为何?”
“默儿最喜欢父亲了。”声线微微沙哑,却异常诚挚。
以前曲默年少时,也便如此坐在曲鉴卿腿上,曲鉴卿一笔一划叫他习字的,可如今少年贪长、已经快同曲鉴卿一般高了,自是不比孩童,现下这般坐在曲鉴卿怀里,便挡住了曲鉴卿的视线。他要抬起下颌垫在少年肩头,方能看得见案上的字。
于是便交颈而坐,言谈间气息胶融着,“默儿最喜欢父亲了”——少年似火般热烈而纯粹的声音灼得曲鉴卿耳根一麻,他默不作声,垂下的眼睫却轻颤了一下。
曲鉴卿手指细瘦修长,指节并不很明显,甲片晶亮圆润,覆在曲默手上时便带着温凉的触感,像是上好的玉石带着人的体温一般。
笔墨渗入宣纸的纹理中,情思蔓延在一笔一划之间。
最后一竖写完,曲鉴卿抬手收笔时,他的腕子却被曲默捉住了。
曲默转过身,他低头轻声道:“那日……是默儿错了,默儿让父亲伤心了。”
少年本就生得极好,加上未发育完全,那股子雌雄莫辨的模样未却。他被酒气熏得通红的面颊便像是少女涂了胭脂,犹若海棠般艳丽。
然则那双异色的眼眸又实在过于强势,硬生生将阴柔之气从少年身上摘了个七七八八,此刻,他又或是有意将眼眸藏在浓密的眼睫之下,只将自己羸弱乖巧的一面展现给曲鉴卿看。
色秾而骨冷,艳极而近妖。
曲鉴卿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句形容来,他颈子上的喉结上下一滚,却生生将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,而后掰开曲默环在自己腰上的双手,站起身来,冷声道:“你醉了。”
曲默抬眼,视线撞进了曲鉴卿的一双眸子里,有如一块燃得正旺的炭火掉进了冰泉之中。
寒烟四起,遍生冷意。
浇灭了少年将将萌芽的勇气。
恰巧晴乐带着蘅芜斋的小厮到了,这会儿站在楼梯口处,脆生生喊了一句:“小公子该回去歇着了。”
少年捂着眼,笑了一声,像是自嘲,也是苦笑,他顾不得伤心,仍要找个台阶给给自己,免得下不来台,捅破了窗户纸日后也难相处,他道:“父亲说默儿醉了,那便是醉了。”
而后起身,朝站在一旁的曲鉴卿道:“您早些歇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