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了烧,连带着左手也扯开覆在身上的褥子,随后那缎面锦被从少年身上滑落。
只见厚厚的白纱布包裹住了他右边的整个肩胛处,可那纱布旁的肤色却白得有些诡异,乍一看还以为是敷了一层莹亮的白粉在背上。
然而离得近看清了,便能发觉那诡异的白并非糊做一团,而是由一种细密线条交织堆积在一起,构成的一种繁杂而又瑰丽的图案。那白色过于纯粹了,以至于都有些泛蓝,像是什么人故意在他皮上做的刺青似的。
曲默痛苦地呻吟了一声,撑着床板起身,而后抬手便扯掉左脸上的面具扔在床下,又揉搓着那异色的左眼,像是痒又像是疼。
曲鉴卿站在床榻边上看着,见着曲默去抓左眼,便拽住了他的腕子,低声问道:“眼睛怎么了?”
曲默喘着粗气,他那双异色的瞳嵌在深眼窝里,眼眶泛着红又噙着泪,像是一头被逼急了的小兽,无助却又惹人怜爱。
“疼……眼睛好疼……”他这样说着。
曲鉴卿便俯下身子,双手捧住了曲默的脸颊,细细端详着他的眼睛,要从曲默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异样来。
然而四目相对时,曲鉴卿那双一向薄情寡淡浸着寒意的眸子,此刻却泛起了波澜。
稍时,他细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抚上曲默的眉眼,话语中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:“该是梦里魇住了……”
果然,曲默定定在床上跪坐了一会儿,又倒在了曲鉴卿怀里,他背上的纱布下隐隐透着血色,像是伤口又裂开了。
少年神志不清地呢喃着,低声呢喃着“阿爹”与“姆妈”这样的话,他眉头紧蹙,眼神失焦,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尾滑落。
曲鉴卿低头,额头抵在少年额上——果然是起了烧,额头滚烫。
曲鉴卿端起床边矮几上的白瓷碗,里面盛着张太医一早煎好的退烧药。
“默儿,来,张口喝药。”
那少年抬头看向曲鉴卿,脸上泪痕未干,哭得楚楚可怜,不知是醒了,还是醒了之后发烧说的浑话,他只是一味地哭喊着:“我不想死,别用我的血救他!姆妈救救我啊!有人要杀我!阿爸……呜呜呜………”
幸而外间的下人被曲鉴卿撵了个干净,否则听见这叫嚷,又要换一批新人了。
曲鉴卿耐心地拍着他的肩头,像是哄婴儿似的,柔声安慰:“都过去了,再没人……没人能害你了。听话,吃了这药便都好了……来张嘴…”
少年约莫是闹累了,又或许是碰到伤口疼着了,总之渐渐平静下来,少倾,两眼一闭,又昏睡了过去。
曲鉴卿将碗中的药,一勺勺喂给他,而后将这又昏睡过去的少年扶着躺平了,掖好了被褥。
转身欲走时,却见自己的衣摆还拽在曲默手里。
曲鉴卿顿足,扯了两下见扯不开,明知曲默睡了听不见,仍是柔声问道:“默儿松手好不好?”
但半晌不见回应,曲鉴卿便又只好坐回到了床榻边上。
曲默很快便睡熟了,攥着曲鉴卿衣裳的手也松了开,曲鉴卿倒也没有起身回和弦居歇息的意思了。
他靠着床头守着,间或起身,在冷水里盥只棉布帕子,敷在曲默额头上。等那帕子被暖热了,便再起身去换。
如此循环往复,曲鉴卿一夜无眠,到了该上朝的时候,他才有零星睡意,朦朦胧胧的时候,听见了曲默说梦话,呢喃了一句“父亲”。
曲鉴卿睡意全无,起身摸了摸曲默的身子,不再烫了,他才离了蘅芜斋,回住处洗漱更衣,上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