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堪堪止住了。
候沁绾一张嘴惯是会说,一会儿功夫将张太后哄得笑不拢嘴,又亲自上前给张太后添了茶水,察言观色片刻,方道:
“献儿也不小了,到了出嫁的年纪了。她前两年旧病复发,离京医病时还不到生辰,因而及笄礼恰巧错过了,这不,过几天正好又是她过十七诞辰。民妇前些天同族里大族长、曲相大人谈过了,想着给献儿补上了这及笄礼,一来算是昭告燕京的好人家,给献儿找个如意郎君!二来么,也算是给他姐弟二人接风洗尘。这不今儿个便来您这儿给献儿讨个好名字!”
闻言,张太后颔首道:“献儿可是哀家放在心尖尖上疼的,这名二么,哀家一早给取好了……”
她话落,吩咐那大侍女从案上取下一卷明黄缎子,打开了置在三人眼前,上面花团锦簇地绣着“怡君”二字,末端还有太后的朱印。
曲献接了那匹缎子,掉了两行眼泪,跪下谢恩:“怡君接太后懿旨,太后长乐无极,万福千岁!”
“诶!哭什么!啧啧啧,这花儿似的脸蛋…可别再哭了,哀家好生心疼呢……”
候沁绾又道:“民妇不才,是个大字也不识几个的深院妇人,此事还要请太后娘娘您同朝中管事的人说说,到时候请几个司礼的女官来主持。”
张太后应道:“那是自然!这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罢,万不能委屈了哀家的献儿才好!”
候沁绾等张太后这句话等了许久,这会乍一听,便喜出望外:“多谢娘娘抬爱,民妇定不辱命!
“诶,哀家早说,不让曲默进来了,我们女人家的事情,叫他在这儿听了半晌,你看他呵欠打了八百个,怕是站着也要睡着了!”
曲默也就顺水推舟,作了个长揖:“回皇祖母的话,我这便去寻元奚玩了。”
燕无痕和他母妃一样,不大受宠,故而宫殿也建得偏远,曲默跟着那带路的小太监,还是走小道,从如意宫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。
宫人见了他便要去禀告,曲默扬手止了,说自己有要事找九殿下商谈,不可在路上延误了,而便后一路畅通无阻,再也无人上来搅扰。
其实是曲默自己嫌等着麻烦,便随意扯了个谎来诓那宫人,没想到却这般奏效。
宫人说是燕无痕在清心殿温书。
起个名字叫清心殿,实则是个四面无墙,八处通风的大亭子。
燕无痕这一所宫殿其里他建筑都长相平平,像是匠人闲来无事勾了个草图,便招呼工人砌砖垒瓦随意建起来的。
唯有这一处清心殿很是阔派,高大宏伟、雕梁画栋,连房檐上雕的龙头都须发如实、栩栩如生。殿中八根合抱粗的柱子撑起一片屋顶,上面的琉璃瓦在夏阳下闪着斑斓的光,好看极了。
殿中旷得很,中间摆了一张矮书案,燕无痕便俯在案上,执一只细杆的笔,描绘着什么,他太认真,以至于曲默走到他身后,他都未曾察觉分毫。
“写甚么呢!”
曲默在他身后大喊了一声,吓得燕无痕手一哆嗦,碰翻了一旁盛水的竹筒。
“你吓死我了!”燕无痕惊呼一声,忙拿绢布去蘸纸上的水。
可水已在纸上漫开,上面的墨迹晕作一团黑水,这副作品是再不能看了,但依稀可辨是个人像画。
曲默自认理亏:“是我鲁莽了。不若下回我也作一副画赔给你,你意下如何?”
燕无痕面上不见愠色,反倒好似是松了口气,片刻之后,方说道:“还是别了,你先前上学时临摹诸葛大学士的那张‘凤凰栖梧图’还在国子监存着呢,我前几日去‘品鉴’了,上面的两只草公鸡很是栩栩如生!”
曲默眉梢一挑,笑道:“这下好了,小元奚果真长大了,也会取笑人了。”
燕无痕垂下眼帘,挽起唇角一笑,算是应了。
曲默没接那宫女递过来的牌玉凉垫子,只在燕无痕身旁席地而坐,倒是招手让那宫女下去端两盘点心上来——他在如意宫待了这半天,饿得前胸贴后背。
那宫女诺了,却又悄悄去看燕无痕眼色,燕无痕见了,只冷冷睨了她一眼:“还不快去?”
两碟蛋黄酥下腹,曲默才觉得稍稍止住了饿意。
一旁燕无痕拿着一张薄纸,拓在案上一张山水工笔画模子上,仔细描摹。
曲默在旁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,“你每日除了上学,都在这大殿里待着?”
“嗯。”
“真是好品性,要我天天坐在这儿看书作画,还不如一刀杀了我来的痛快。”
燕无痕轻叹了一声,道:“我又何尝不想学你扬鞭策马,快意风流。只是皇兄他们那般聪慧灵敏,尚且五更晨起读书,我天资不足,便更要用功才是。”
“你这么小年纪,想那么多做甚!晚上有莲渠有小灯会,我跟邱绪还有唐文他们几个都去,你也一块来吧?”曲默实在是怕他读书读傻了,便想带他出去透透气。
燕无痕面露难色,摇头道:“不了,宫内有宵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