曲江道:“小姐用过晚膳,到众夫人那走了一趟,便歇下了。”
曲默低低应了一声,就吩咐小厮扶自己回去:“常平,扶我回去。”
然而曲江却在他身后高声道:“大人还没睡呢。”
曲默步子一顿。
曲江见此,又喊了一遍:“大人还没睡下呢!”
曲默只得转身,哑着嗓子道:“今儿个太晚了,我又喝醉了。酒后失仪,我还是明日再去请父亲他老人家的安。”
曲江不依不饶:“大人在和弦居等了小公子一天了,您真的不去瞧瞧么?”
曲默在原地僵着身子站了半晌,而后揉了揉眉心,推开扶着自己的小厮常平:“江总管带路吧。”
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。
和弦居早先还开得正好的花,被这一场夏雨打得谢了个干净,红白花瓣和着泥水落在青砖上,倒也相映成趣。
曲默踏过青石台阶,朝身后曲江道:“还烦请江总管去禀一声。”
“是,老奴这就去。”
腹中余下的酒水这会儿才将将发力,曲默头痛欲裂,他扶着门框,这才堪堪站住脚。
他随曲江后脚进房,撩开里间的门帘,曲鉴卿端坐在那张楠木长桌后头,曲默眼睛被酒意糊得厉害,一时也看不清曲鉴卿的神情。
曲江在曲默进来时,便悄声告退了。房中只余父子二人,静得能听见曲鉴卿手中的笔落在宣纸上的声响。
曲默站在案前,老老实实跪下行了个大礼,额头扣在地上又抬起,而后低低喊了一声:“父亲。”
曲鉴卿执笔的手一顿,抬起眸子扫了一眼五步外跪着的少年,那端丽清隽的面上一派寡淡:“嗯。”
“默儿回来了。”
“你还知道回来?”和这男人的声音比起来,寻常的丝竹管弦都成了俗物,这声音有如金振玉聩,有着说不出的好听。美中不足的是,声调过于平淡了些。
曲默没从那声音里听出什么情绪,似乎那只是曲鉴卿随口反问了一句应付他而已。
曲默垂首跪在地上,强打着精神:“先前的同窗邀我,我便跟着去了。一时贪玩忘了时辰,让父亲久等了。”
“去哪了?”
“隆丰楼。”曲默如实交代。
“果真是大了,也学会纨绔那些行径了。现今你大醉隆丰楼,往后是不是便要声色犬马,日日笙歌了?”他语气极淡,也听不出丝毫的指责的意味。
“默儿知错了。”曲默却摆出一副虚心认错的神情,比之先前在同辈人面前那副桀骜乖张的模样,简直判若两人。
曲鉴卿起身缓缓踱步,行至曲默身前,低头看着曲默,说道:“你不仅要对自己负责,还得担起你生父的遗志来。这一点,你须时刻记在心里。”
“是。”
曲鉴卿俯下身子,两指扣住曲默的下颌,轻声道:“喝了多少?贪杯伤身你不知道?”
曲默听了,知是曲鉴卿给他台阶下,便故意放了软话,算是求饶:“父亲我……默儿头疼。”
毕竟在外人看来,他二人一向父慈子孝,曲鉴卿这个养父比寻常的亲生父亲更为称职。
此话算是了结了他在外头喝大酒不回家的事。
由是,曲鉴卿抬手虚扶着曲默入座,而后伸手解了曲默系在脑后的面具带子,取下了那张银色的半张铁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