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,那个女人一步一步鸠占鹊巢,真正地、完全地取代了他的母亲。
噩梦从那时候便开始了。
一直持续到三年后的现在,他即将葬身于后梁人之手。
祝云破不知道今晚,是不是属于他自己的死期。
他只能看见惨淡的月色,和鬼魅一般追逐而来的影。
直到很远很远的远方,突兀现出,那飘在长发之间,如血一般赤红滚烫的发带。
被月焰带出来的细风撩动了尾巴。
祝云破从梦中醒来。
细汗爬满了他的前额,他浑身如火烧,呼吸紊乱,下意识去寻一物。
他将它保存得极为妥善,存在铜匣之中,平日里规束着自己,绝不轻易触碰,此刻却像是拽着自己的性命一般,将它紧紧地攒在五指之间。
他梦魇时易会心悸发作,头疼欲裂,从前如何服药都无果,唯有捏着这发带时,才能好受一点。
祝云破垂眸,凝视着掌心里那道红,良久,直到发软的五指终于停止颤抖,肺叶里吐出一道浑浊的气,他才如梦初醒,找回了一点清醒的意识。
太久了。
没能见到她,已经太久了。
他五指间的发带被揉皱,他后知后觉地懊恼,去怪自己的手,为何头脑发热,就又将它毁成这样子。
祝云破无言,沉默着将已经沾了他体温的发带合入掌心。
也罢。
她既不回,这发带成什么样子,她又何曾关心。
祝云破已经习惯了频繁的发梦,每个夜晚同梦魇一道入眠,却还是没能习惯她的离开。
今夜,黎医师按时前来,为他施针。
他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,但仍需好好根治。
但祝云破知道这只是幌子。黎医师想治他的眼睛。
今日施针之后,屋中二人一坐一立,对峙般地沉默着。
黎医师是柔软的,她习惯让步,不愿逼任何人。
“你的眼睛。”她终究叹出一口气,妥协道,“你总得放在心上。”
祝云破并不做声。
他不清楚那日营中中将对他的右眼做了什么,但目前来看,这异色的眼,还是不要暴露得好。
黎源不好再劝,收拾好东西便离去了,他肩膀陡然一松,身子后仰,将自己陷入阴影之中。
本以为送走了她,今日可以不必再与人交道,却不想不过片刻,堂内便又迎来一人。
“有,有人吗?”
那声音极怯,又透着微弱的颤。
他眼里的警惕淡下去。
“是谁?”
“是我。”
少女怯怯地从阴影里走出来,祝云破注意到来人,眸中明显地一顿,却又很快地恢复神情,“你有何事?”
这个女孩,他是眼熟的。
只是若他没记错,她此时应该在家中为父服丧,为何会突然回来?
“黎老师,不在么?”
那女孩并不是为他而来,她环视了堂内一圈,只见到祝云破,一时语调更弱,不费心听,是听不见的。
“她走了。”祝云破不愿多话,只希望她快些离去,却不想那女孩犹豫半晌,仍是未走,脸上纠结神色更浓,她无措地咬着唇齿,呆立在原地。
“是”她眨了眨眼,极不自然地垂眸,忽而话锋一转,提起他心尖上记挂着的一人。
“是仇老师,她”
“她出了什么事?”
祝云破苍白到极致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,却是急迫的。
见女孩不答,祝云破眸中急色更甚,吐出两字,“回答。”
“我”像是被逼到极致,她才抽抽噎噎,道:“你随我来便知道了。”
光影之中,游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她来之前是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,为以防万一,杨知微甚至交给了她软骨香,作麻痹之用。
她隐在身后的手就没有一刻不在发着颤,既为她可能要下手害人而感到恐惧,又为自己下不了手而担心。
游艺心中清楚,此人是难以接近的,要他相信自己,并且跟着自己走出山庄,堪比登天之难。
她硬着头皮,浑身僵硬,那人暗中投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恍如凌迟,她的咽喉好像被架了起来,直到嗓中激动,下意识交出仇红的名字,那人眼中最后一丝怀疑消耗殆尽,他竟真的就这样毫无防备,站起身来,跟着她走了。
“带我去找她。”
这五字落地,游艺隐隐松气,眼眸怔忪片刻。
怎会怎么会这么容易。
如此不分青白,竟真让她轻而易举,毫不费工夫地骗了去。
她心底五味瓶打翻,但来不及细究,杨知微在山庄外等候多时,她没有时间犹豫。